误入天门山

山一重水一重

深一脚浅一脚

······

从来没有一处山水，让我走得如此忐忑，也没有一处风景，让我面对时如此的狼狈。

这是一个意外，出行行程突然改变的意外。

我带着蜡烛和想象，奔向一个叫广鹿岛的地方，听说那里有个神秘的洞穴，有6000多年的历史。于是一颗不安分的心又被唤起，天知道，我有多喜欢神奇和神秘的东西。可是在约定的地点，背着大包等车的人只有我自己！我想也许是改路线了，因为网上看到这次行动似乎和媒体有点瓜葛，如果是这样，那更有意思，我想，我喜欢秘密穿越。

我拨通了组织者抱石鸟的电话，果然，鸟说改路线了，忘了通知我。不过他说不是去探洞，而是去天门山。天门山！我怔在那里，漫天的想象散落成车窗外的桃花，大朵大朵明艳的寂寞，过后，凋落。

带着一种复杂的心情，登上鸟来接我的车。车上，有人唱歌，不是我。我在想着，天门山是个多么古怪的家伙，我来了，而我对它竟然一无所知，它从来不在我出行的计划里，现在它突然冒出来，无声无息，似乎就是为了在一个遥远的高处吓着自己。

它成功了。还没走进山，我已经被那些影影绰绰、高耸怪异的山峰深深吸引。一路上，岩崖在目，山溪在耳，清风时徐时疾，鸟鸣时远时近，一切，那么的陌生又是那么的熟悉。无数山峦在水中叠映，无数小溪在山谷里回鸣；一边是林木清幽、小桥流水的秀美，一边是苍松翠柏、壁立千仞的壮丽……冰峪沟、张家界、黄山，似乎在这里都设立了据点，说不上在哪一处就捕获了记忆。时间，空间，纷繁的景物和人，熙熙攘攘的在记忆里来去交织，穿行在林荫古道里，像是穿梭在过去与现在之间，我真怀疑，那条通往山顶的路，是不是也延伸了历史？

偶然抬头，青天片云，雾峰衔远，心中陡生无限闲趣，望望远处的群山，感叹此行总算不虚，多少弥补了未能探洞的遗憾。

这次是轻装穿越，走旅游线路，明显带着休闲的意味，这恰是我需要的方式。从沙漠穿越回来，就一直渴望放松，我喜欢听见潺潺的水声，那些声音可以消解我记忆里还残留的燥热，还有，我喜欢的蒲公英花，那吹开的花絮，个个都饱蘸着自由的梦想，姿势永远向着天堂。……

有人喊着，看！天门洞。

这里也有洞，我无声地笑了。看看洞的深度，蜡烛肯定是用不着了。这个洞虽然不深，但洞壁非常陡峭，而且它似乎是凌空而起，下面是深渊，这就很奇。我忽然想起古代的“悬棺”，他们就是找这样的地方放置棺椁。很聪明的做法，这里幽深阴暗，少见光照，加之地势的陡峭险峻，也少有人上来打扰，让生命的躯壳寄居在这里，再合适不过了。不过，这里没有寄居的肉体，只有现世游走的灵魂。很多人正排成一队通过狭长的隧道，大家争着往里看，除了潮湿的洞壁，还是洞壁，一路摸过去，有些滑腻，除此之外，就是风，隐隐地幽冷。

没看出所以然来，很多人就从这洞中溜出，我也一样，发现自己撞进来还是一样的迷途。走出来，看见太阳正远远地斜向西天，这是我的世界，我想。

进洞之前，经过八卦图。同行的格格、金色阳光上去各占一角，我看看方位，非乾非坤，笑笑，除此以外，我一无所知。为什么会在一座山的山腰绘制这样的图形？一个导游好像正对着她的游客做着某种解释，我听不清。这时是下午4点，几缕阳光斜射在八卦图中，每个爻都亮闪闪，像被点燃。我想起《达·芬奇密码》，字母和数字可以编成密码，线条为什么不能？生命太多的秘密，也许这也是一种破解，当然这和街边的算卦不同。它来源古代，诉说的是人类蒙昧时期先知先觉者的智慧，那是古老的语言，大象无形，大音希声，是道家的境界，更是山水的境界。有灵性的东西就有生命，那八卦从四面八方汇拢的正是天地万物的精灵，这才是生命永恒的密码。我想我可以这样解读它在这山里的意义。我听见人声，男男女女，都汇集在这里，信不信、懂不懂都来占卜一下，我相信设计八卦图的人一定在这里蕴藏了生命的某种指向，像那块指路的山石，金色阳光说那叫“仙人指路”。

看看“仙人”手里的长鞭，正指向前方一个叫千佛洞的地方。

到千佛洞，要下一段蹒跚石径，我有点犹豫，不是因为要多走一段路，而是对那些佛像总是心存敬畏。我拒绝自己不由衷的跪拜，我信仰的神明是自然天地，对佛，诚心礼拜的方式莫若静静地走开，不打扰佛的清静，我以为，佛一样会高兴。佛的境界应该是天地宇宙，他当然不会贪慕跪拜和香火的虚荣，当然人们以此向它表达敬仰是另一回事。蜈蚣说，他以前从不拜佛，不过进了户外圈以后，逐渐变成了“见佛就拜”。我想我能够理解，“户外”其实更接近生命的本质，所以精神更容易趋向一种原始，就像信仰的萌生之初。我不知道有一天我是不是也会和他一样。

傍晚5点多下山，大家在山下汇合后向野营地进发。之后，我们找到一片开阔的河谷地扎营，两面是高耸的山峦，中间是溪流声不断，简直如世外桃源一般。我放下大包想，如果周围少些羊粪的味道，那简直就可以说是完美，尤其是周围还放着几堆农户晒晾的树枝，刚好给我们作了篝火的材料，很高兴。野餐时居然下起了雨，有点扫兴，以为篝火是点不起来了，正在帐篷里郁闷，就听见有人喊，都出来吧，雨停了！爬出来一看，果然，天上居然还有一弯月，再一看，熊熊篝火已经燃起，欣喜异常，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野地的篝火晚会。

大家点子真多，居然还有主持，并且每个人都得演节目。最精彩的演出莫过于四个大男人的“天鹅舞”，老白、坦克、金色阳光、蜈蚣（记不太准）把体恤衫卷起到胸部精彩亮相！晚上篝火忽明忽暗，别说看起来还真像女人！大家笑得前仰后合。还有印象最深的就是抱石鸟的“吹牛表演”，连吹了两个段子，篝火明显都跟着渐旺。……

那晚不知几点睡下的，带着耳机，一直听着音乐。眼前是不断闪烁的篝火，似乎我一直都坐在那堆篝火旁边，听着音乐，看着天上稀疏的星星，还有那些有关爱情和婚姻的谈论，时远时近……

早晨6点多，醒来。帐篷外是彬彬有礼和海涛的声音，他们正准备做饭。这两个男人昨晚挤在一起一定睡得不太舒服，我很感激，彬彬有礼把他的帐篷让给了我。一起吃过早餐后，就开始自由活动。我选择了一处幽僻的地方，在溪水中的一块大石上，摊开野餐垫，躺下来，打开mp4……

在音乐中，我走得很远。

一溪水在脚下潺潺，声音空灵而悠远；两侧的山峰默立，像阅世的老者，飒飒清风中，岁月飘然抖落。耳边传来班得瑞的曲子，清幽，淡远，像生命的一条流，来来去去，无始无终，不停歇，不休止，是一种宿命。

慢慢坐起，头顶的阳光洒得淋漓，无拘，无碍。我看见石上无数波纹晃动，石头的形状像蝶的翅膀，在水中忽闪忽闪。自由，飞翔——水中的蝴蝶，生命的超越。

临走的刹那，猛然抬头，一棵树，站在高高的山脊，居然是人行走的姿势！背着包，飒飒的叶子在风中抖动，衣袂纷飞，刷！刷！我听见行进的声音……来不及惊呼，我的声音已被一种风声湮没。

6月7日

麦禾

附记：6月3、4两日游天门山，抱石鸟组织，成行25人。